“宰执大明 ”
紧挨着乾清宫的东暖阁,是皇帝批阅奏折处理政务之地,书籍盈架,卷帙浩杂,厅前的正墙上悬挂着一块烫金匾额,上面写着‘道法自然’这四个大字,乃是嘉靖帝的手书。
张居正坐在官帽椅上,一旁的圆几上摆着一杯热气蒸腾的茶水。他看着在书房中来回度步的隆庆道:“皇上不必心烦,东南有东南的难处,倭寇虽已被戚继光俞大猷清剿,但东南沿海依然有不少小股贼寇借着倭寇的名头肆意劫掠。”
隆庆停下脚步怒道:“他徐泽明是干什么的?就因为小股贼寇就想让朕违背祖宗训法开沿海海禁?”
“陛下息怒,东南本为朝廷赋税重地,近年来沿海百姓遭倭寇袭扰已久,流民的数量激增,这些流民没有田地,又没有祖产,落草为寇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谋生之事。”张居正不紧不慢地说道。
这番话点明要害,若是寻常官员万不敢如此言说,张居正乃裕王府旧臣,隆庆曾经的王府侍读,深得信任,才敢这样不绕弯子的讲话。
“那朕还能真把海禁给开了不成?那将皇明祖训置于何地?”隆庆余怒未消,他即位不久便遇上这等改制大事,说一点都不生气倒是假的。
张居正喝了口茶,沉声道:“皇明祖训乃是太祖在洪武年间所定,迄今已百余年,治国之事当以形势为依据,若是依照祖训便可国泰民安,那怎会有如今之困?”
“你的意思是?”隆庆眼中闪过一丝精芒,紧紧盯着张居正:“朕当真要违背祖训开沿海海禁?”
张居正摇摇头,正色道:“此事应由陛下与百官商议后再定,太岳只是一时之言,做不得什么真。”
隆庆低头沉思,他自然清楚,张居正身为阁臣,若是与内阁背离,进一人之私言,若是传出去,恐怕在朝廷中的日子会非常的不好过。
孟冲走到门前,跪伏在地:“主子万岁爷,靖远候王学诗正在殿外候着。”
“让他进来!”
隆庆正好能从海禁一事的烦躁中解出,但想到马上要见一个尸位素餐的二世祖,他又不禁皱起了眉头。
张居有些诧异,他以为隆庆只召了他一人进宫商议海禁,没想到还传召了靖远候王学诗,此人他素有耳闻,身为世袭武将却爱舞文弄墨附庸风雅,还自持清高,行事高人一等,在勋臣子弟中非常不受人待见。
“微臣叩见陛下。”
王枭进来后,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名微胖的中年男人头戴善翼冠,身着明黄色的盘领窄袖袍,正中绣团龙,左右肩处纹饰日月,长得颇为平凡,但脸上却写满了威严,正是隆庆皇帝朱载坖。
一旁坐着的男子则身着绯色绫罗团领衫,头顶乌纱,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那一把漂亮胡子,竟垂至腹部,加之他相貌俊逸,令王枭一见便暗道,好一个美髯公!
“朕听闻靖远候久病初愈,甚是担忧,今日一见,朕倒是放心了几分。”隆庆面无表情的说道,他也不让王枭站起来,转身走到书桌前,拿起早已写好的信纸,冷冷地盯着王枭。
他娘的,这瓜批不是连皇帝都得罪过吧,怎么第一次见面就话中带刺。
但任凭王枭努力回想,都想不起和这新登基的皇帝打过什么交道,毕竟他官位是嘉靖皇帝授予的,隆庆那时候还在当裕王嘞,两人可是实打实的头一回见,怎么见面就火药味这么浓?
难道他这张脸真就是一副人见人恨的衰相?王枭怀疑人生的摸了摸自己脸颊。
“多谢陛下体恤,微臣前几日偶感风寒,现已尽好。”王枭应道。
隆庆声调转冷:“好了就好,你任都督同知,执掌军务。国之大事,唯祀与戎,你年纪轻轻便身居要职,虽有祖上荫蔽,但也应当是个有本事的人,不然怎担得起军务重任,张居正,你说呢?”
张居正显然没想到隆庆会将话头扔给自己,他作为兵部尚书本就与五军都督府素有权力之争,本该避讳,但一时却无法机变,只能接着隆庆的话道:“皇上说得是,靖远候应当是个有本事的人。”
“有本事就应该帮朕分忧,靖远候,你说呢?”隆庆沉声道。
完了,这一唱一和,是个杀局啊!王枭背后冷汗直冒,但他已经被隆庆这一问一答给架了上来,无论后面会发生什么,现在也只能硬头皮挺上去了。
谁让咱是靖远候,必须要是个有本事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