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1987 ”

　　茂城工厂的工人工资，是梁欢定下来的。从琴岛来得工人，工资是一百五，比当地的工人要多六十块钱，算是背井离乡的补助。茂城当地的工人都是九十块的工资，没有计件补助。这些钱在这个贫困地区，已经算是很高的了。

　　女孩儿的工资条上，入厂的日期是这个月一号，现在距离月底还有两天，即便如此，那也不应该扣掉这么多钱啊。

　　“十七块五还少啊？”中年妇女撇嘴道：“农村户口的，在厂里就四十块钱。这笨妮子又干错了工序，扣钱之后就剩这么些了，哪儿不对？”

　　“洁神规定，茂城当地工人，没有户口限制，都是九十块，怎么到你这里就成了四十？！”梁欢问道。

　　中年妇女一愣，心说这人怎么知道厂里的工资标准？基层的工人都不知道，除了琴岛的那些人，这都是对外保密的啊。她顿时紧张起来，道：“你到底是谁？”

　　中年妇女的反应让梁欢知道，这里面事儿大了，女孩儿的事儿恐怕只是冰山一角。这次来茂城，整顿皂荚市场的同时，也得整顿一下这个工厂的管理层了。

　　“我就是一过路的，看不惯才过来的。”到了这个时候，梁欢更不想暴露自己身份了。

　　中年妇女打量了眼梁欢，除了头发被风吹得跟鸟窝一样，神态跟气质都有点不太寻常，她拉过赵川转身小声问道：“你实话告诉我，这人儿是哪来的？”

　　“就在门口碰上的。”

　　“开什么车？”

　　“他哪有车啊，就骑着一辆破摩托车而已。姨，你放心，不是什么大人物。”赵川道。

　　“没有县里的人跟着？”

　　“哎呀，没有！”赵川不耐烦道。

　　中年妇女一听骑摩托车来的，还没人跟着。顿时放心了，那肯定没啥来头。

　　“该多少钱，那是洁神公司安排的。你要是看不惯呢，那你就去找洁神的大老板去。哎，估计这时候还没找着呢。再过上俩月啊，洁神在不在还不知道呢。”中年妇女酸了吧唧的说完就走了。

　　梁欢被气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茂城前肥皂厂都养了些什么玩意儿！

　　赵川咧嘴一笑，冲女孩儿道：“怎么样？服了吧？求我，求我就能留下来！”

　　女孩儿气得跺脚就要走，却被梁欢一把拉住了。

　　“别上他的当！”

　　“大哥，算了吧，俺知道你是好人，你想帮俺，但不管用，他家人都在厂子里……”

　　“赶走一个工人没那么容易！”梁欢道：“结神公司规定，要开除一个工人，需要车间主任、人事部共同开具证明，然后到经理那里签字，确认生效之后，再提交给会计部。刚才他只把会计找来了，明显是心虚。他这是逼你自己走，这样就没有他任何责任了！”

　　女孩儿听懂了，道：“也就是说，他和他姨没有权利赶俺走？”

　　“对！”梁欢点头道。

　　赵川没想到梁欢这么熟悉洁神内部的流程，发狠道：“我心虚？行，你小子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好，这回我就让你死个痛快。你不是要经过车间主任、人事部嘛，来来来，我带你去。一个一个的给你过一遍，让你看看老子是不是有本事敢她走！”

　　“好啊，我也想看看。”梁欢也怒了，如果一个小组长也能手眼通天，那老子的公司开得还有什么意义！

　　“走！”赵川阴狠扭头，走进了车间。

　　梁欢把女孩儿的包裹放在一边，拉着她的手跟了上去。

　　车间里机器轰鸣，赵川走到一个正在妇女堆里揩油的中年人身边，耳语了几句，然后指了指梁欢这边。

　　中年人从女人堆里直起身看了眼梁欢，神态变得阴狠起来。他背起手走过来，赵川在后面跟着，神气活现。

　　“嘿，小子，你不是要见车间主任嘛。来，我给你介绍一下，我亲叔赵德光，车间主任是也！”赵川抖着腿，很是嘚瑟道。

　　赵德光打量了眼梁欢，道：“咋地，要我开证明吗？好啊，来，我给你开。”说完，从一个本子上撕下一张纸，唰唰写了几行字，两根手指夹住往前一递。

　　梁欢没有接，反问道：“请问这位姑娘犯了什么错？”

　　“她把洗洁精和透明皂装混了，标签也贴错了，还有什么疑问？要不要给你也开一张？”赵德光伸着脑袋，像个要咬人的王八。

　　“按照规定，这只需要罚款就行了！”梁欢道。

　　“不是俺干的。俺要上厕所，赵川说替俺一下，让俺放心去，等俺回来之后，那些货就装错了。”女孩儿急忙辩解道。

　　“我说是你干的，那就是你干的。你说我干的，谁能给你证明？”赵川黑脸道。

　　“你、你太欺负人了，王姨就在我旁边，她一定看见了。”女孩儿急道。

　　“王姨？好啊，来。”赵川把女孩儿领到一个老妇女旁边，道：“老王，她说你看见我栽赃她了，是吗？”

　　老太婆赶紧摇头，说没看见。

　　“哈哈，怎么样，还说我冤枉你吗？”赵川笑道。

　　赵德光走过来，语重心长，道：“刘慧啊，你说你这孩子就是不聪明，它是装错货的事儿吗？俺们家川儿这是喜欢你，你答应了，不什么事都没有了？我们家川儿都没嫌弃你是农村户口！你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我说慧儿啊，赶紧答应了吧，多少人都想嫁到城里呢。”刚才的老王婆子也加入到了劝解的队伍。

　　“俺不愿意！俺不想嫁给这么丑的人！”叫刘慧的女孩儿急道。

　　梁欢算是明白了，合着赵川不仅欺压工友，还强迫女孩儿谈朋友啊。

　　太可恶了！

　　“不愿意那就滚！”

　　敢说自己丑，赵川顿时火了，从赵德光手里拿过纸条，冲着梁欢晃晃，发狠道：“来，你不是要多管闲事吗，走，去人事部，我让你看看我心不心虚！”

　　“行啊，我正想看看呢。”

　　出了厂房，来到办公楼，赵川推开门就进去了，梁欢眉头紧皱，拉着刘慧也走了进去。

　　人事部的人，也都是前肥皂厂的班底，赵川进去后，找到个中年妇女，直接道：“姨，开除个人。”

　　那中年妇女看了眼赵川笑了，调侃道：“这是看谁又不对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