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君独钓寒江雪 ”
烧烤架已经搭起来了,烟火缭绕,肉在烤架上滋滋冒油。
“没有水了诶。”
“我去江边打点过来。”
罗西明挽起袖子拿起水壶朝着江边走去。
“我跟你一起去。”范淑仪蹦跶着跟上去。
江水很清澈,甚至看得清浮动摇曳的水草。
“你说用水壶能舀上小鱼来吗?”
范淑仪好奇的盯着水里摇曳丰茂的水草。
罗西明蹲下身舀了一满壶水。
范淑仪跑上前急忙看壶里水。
“真的有诶,天哪,罗西明,你简直就是天才,一下就能舀到小鱼。”
范淑仪兴奋的抱过水壶来。
“这么小,又不能烤着吃。”
“我去,这么久不见,还是那么没人情味。”
罗西明打量她,“这么久不见,你还是这么毒舌粗鲁啊。”
“我谢谢您。”
“不客气。”
范淑仪翻了个白眼,“怎么样啊过的。”
“还不赖。”
“哪方面不赖啊?”
“哪方面都不赖。”
“哟,怎么的,你也有小学妹追?”
罗西明一个白眼翻过去,“你满脑子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吗?”
“我满脑子都是你啊。”
罗西明愣住,但并不惊讶。
“罗西明,这么多年了,你该不会还不知道,我喜欢你吧?”
范淑仪仰面笑靥如花,神色如常,心里却早已风起云涌。
罗西明肃然看着她,双唇紧闭。
“罗西明,我喜欢你,喜欢好久了。这是真的,不是玩笑。”
范淑仪慢慢收起佯装淡定的笑容,目光认真坚定。
沉默,长久的沉默,似乎无止境的沉默。
罗西明嘴角微微动。
“你知道的吧?这么多年,你应该是知道的。”
范淑仪率先开口打破了这可怕的沉默。
她直直盯着他,期盼一个答复。
“范淑仪。”
罗西明开口,浅声唤。
“我,喜欢江雪,很久前就喜欢。”
“江雪。”
罗西明顺着范淑仪的声音回头。
五米之外,是不知何时出现的江雪。
“我——,看你们去了很久还没回,担心怕你们掉进水里。所以,来看看。”
江雪站在原地,进退维谷。
“江雪——”罗西明开口。
一旁的范淑仪突然扔下水壶跑开。
“淑仪,淑仪——”
江雪喊着就要跟上去,罗西明一把拉住她。
“让她一个人静静。”
江雪生气的用力甩开他,“罗西明,范淑仪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怎么可以——”
“我只是喜欢你这也有错吗?江雪,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你,我知道你心里只有顾夕焰,我没打算跟你表白的,但是她——”
“范淑仪也只是喜欢你有错吗?”江雪红了眼眶,望着范淑仪消失的方向,鼻子酸涩,“你不该这样对待她。”
“江雪。”
顾夕焰走过来,拉住江雪的手,“东西都烤好了,再不吃就凉了。”
“顾夕焰,你最好不要辜负她。”
顾夕焰转过身,“不用你指教。”
“你要知道,你手里牵着的这个人,是我们多少人心心念念久久求而不得的,你以后对她但凡有半分亏欠,我一定会让你好过!我罗西明说到做到!”
顾夕焰看着他,神色冷淡,“江雪,我们走。”
看着顾夕焰牵着江雪走远的背影,罗西明兀自笑了。
终究还是输的一败涂地。
自那天起,范淑仪就人间蒸发了,江雪找遍了所有地方,尝试了所有的联系方式,找遍了所有能找的人,都找不到范淑仪。
连学校,范淑仪甚至都再也没去了。
那个声称要黏着江雪一辈子的疯丫头范淑仪,就这样骤然消失,独留下江雪一人。
在尝试完所有方法最终寻而无果后,江雪知道如果范淑仪不主动出现,自己是不可能找到她了。
生活似乎就这样被一击不起了。
顾夕焰最近越来越神秘古怪,似乎总是有意避着江雪收发微信。
双休也时常找不到人,连电话也经常不接。
江雪担心又忐忑。
恰逢这时候,室友又送上了一刀。
“江雪,你和你男朋友最近感情还好吧?”
“怎么了?”
室友犹豫了一下,“那个,我建议你最近还是多留心,我和好几个同学都看到过你男朋友和一长得很漂亮的女生在一起。关系,似乎挺亲近的。”
江雪的心猛然一沉,“你们,没有看错吗?”
“不会看错,你男朋友那模样那高个儿,见过几次就不会忘记的,错不了。”
江雪的脑子突然懵了,室友继续在说着什么,但江雪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不会的,顾夕焰不会的。
她忽然想到爸爸。
恐惧从后背袭上来,江雪浑身发冷。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sorry……”
此时正逢下课时分,学生们正一大波从教学楼走出来,江雪跌跌撞撞在人群里穿梭,顾不上狼狈的模样被四周人异样的打量,拼命往顾夕焰宿舍的方向疾走。
“我不去!”
“夕焰,这一次容不得你拒绝,现在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你必须即刻马上,现在就过去!”
“姑姑,我说过,再给我一年时间,再一年我就毕业了。”
“但是你妈妈已经等不起了,她现在急需你现在过去帮她,她的身体已经等不了了。”
“可是姑姑——”
“你难道连你妈妈最后一面都不想见了?”
顾夕焰拿着手机的手缓缓垂下,屏幕上显示时间是下午三点一刻。
“你还有一个半小时登机,你姑父给你安排的车已经在校门口等着了,你什么都不用收拾,所有的一切我会替你善后。”
“姑姑,我还没有跟江雪说。”
“孩子,我知道你最放不下的就是江雪,但是我们没有时间了。”
顾夕焰站在宿舍门口望向江雪宿舍所在的方向,心乱如麻。
拼命奔往顾夕焰宿舍的路上手机突然响起,江雪心喜。
来电显示是妈妈。
“妈妈。”
“雪雪,你快回来,你姥爷,快不行了。”
电话里,寒清曼泣不成声。
轰隆隆,雷声震耳欲聋,天,快要塌了。
“赔钱,杀人偿命!”
“你还我男人的命来,你还命来!”
“该死的老头子,你还我儿子命来,你还我儿子啊。”
快要到家的时候,江雪远远就看到家门口一团乱。
一大群人堵在大门口破口大骂,言语间很是难听,有人往往屋子里直泼油漆,有人砸石头扔瓦片,甚至有人拉了横幅在爬窗户。
小区保安极力维护着治安,奈何完全挡不住。
江雪惶然走近,极力穿过骚动愤慨的人群。
一名保安大叔认出了江雪,一把把她解救了出来。
“丫头,你赶紧偷溜到后门进去,这帮人现在情绪及其暴躁,很容易出事。”
“叔叔,我家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保安大叔叹了口气,这家人平时待人和气,有时候巡逻口渴了,这家的老太太总是热心的拉他们进屋喝水吃点心,平时见面了也总会主动和他们打招呼。住在这片别墅区的人都是中高产阶级,一般人是不会把保安放进眼里的,这家人却待人格外和善。
若不是平日里多有受这家人的关照,这位保安大叔是不会主动蹚这趟浑水的。
“事发突然,你还是赶紧先进屋看看你家人吧,情况好像不太妙。小弟,护送这个丫头进屋去。”
两个保安护着江雪绕着墙根让她从后门进了屋。
“姥爷!”
刚进屋的江雪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姥爷。
“姥爷!”江雪扑了过去,“姥爷,姥爷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啊,姥姥,外面那些人是怎么回事?姥爷怎么突然这样了?咱们家怎么了?”
姥姥抱着不省人事的姥爷泣不成声。
“妈妈,到底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样?”
寒清曼低着头,眼泪大滴大滴直往下掉。
“姥爷的工地出事了。”
“外面那些人?”
“都是死者家属。”
江雪跌坐在地上,她惊慌的发不出声来。
“都是我,都是我的错。”
寒清曼自语。
“120 ,打120。”江雪掏出手机。
“已经打过了,外面有人拦着,车子进不来。”
“报警,我报警。”
“妈妈已经报过了,没用,闹事的人太多了,根本进不来。”妈妈抓着头发,头深深垂到了地上。
江雪绝望茫然四顾,“爸爸,我去找爸爸,我去找爸爸帮忙,爸爸会有办法的。”
江雪起身。
“他不会来的,我们已经离婚了。”
江雪僵住,呆呆的看着妈妈。
她的脑子有几秒像死机般,没有任何反应了。
“我去找爸爸,我去找爸爸。”
江雪喃喃自语的趔趄着往门走去。
寒清曼突然起身往玄关走去,她疯了般扔掉了所有东西,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快递单。
“这是你爸的新地址。”
江雪的手微微抖着接过。
她看了眼狼狈至极的妈妈,紧紧攥着手里的快递单往门外走去。
轰轰轰,雷声似乎就在头顶,天色越来越暗,黑压压的乌云预示暴雨将至。
出租车停在快递单上所写地址的房子前。
这是和黄金海岸差不多的别墅区,甚至应该比黄金海岸更豪华。
印象中,爸爸向来不追求这些东西的。
手中的快递单早已被攥得不成样子。
江雪拿着这张快要成渣的快递单,迟疑的走进眼前的这栋房子。
大铁门前,江雪按了按门铃。
然而许久都没有任何反应。
江雪焦急的一遍一遍不停按着门铃,她拨打爸爸的电话,提示音却始终都是已关机。
就在江雪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铁门里边终于有人出来了。
“寒江雪,好久不见。”
寒江雪望着款款而来的徐冉,万分震惊。
“你——”
“保姆从监控里看到说有人像疯狗一样不停摁我们家门铃,我就出来看看,是你啊。”
“你怎么在这里?”
“哈,我怎么在这里?这里是我家啊,我该不在这里,难道你该在这里?”
徐冉上下轻蔑打量着江雪,“来找人?”
“我爸呢?”
“王局长?”徐冉轻轻挑眉,“他现在可不是你爸了,是我爸。”
“贱人!”
江雪扑过去,撞上坚硬的铁门,“你还我爸爸!你还我爸!”
“啧啧啧,寒江雪,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简直就跟条疯狗似的,顾夕焰如果看到你现在这幅模样,不知道还会不会被你迷到神魂颠倒。”
听到她提起夕焰的名字,江雪更加激动愤怒了。
“我爸呢?你叫他出来!你出来啊!爸,你出来啊,你见见我,我是江雪,爸爸!”
“你别在这儿扰民,你再怎么叫他也不会出来的,他已经不是你爸了。”
“你放屁,爸,爸,你听见了吗,我是江雪啊,姥爷病倒了,我们家被人围堵了,你出来帮帮我们啊,爸爸!”
徐冉走近,“我再说一遍,他已经不是你爸了,他现在是我爸!不止爸爸,包括顾夕焰,也是我的。”
“你给我滚开,爸,爸!”
“他不会出来的,你以为你们家那个糟老头子是怎么倒的,你以为你们家的工程事故是怎么出的。”徐冉笑得诡异。
江雪呆滞住,她惶然望着徐冉。
徐冉微微俯身,“是,你,爸。”
轰隆隆,惊雷四起。
“不可能,不会的,爸爸不会做这种事。”江雪直摇头。
“寒江雪,你,完蛋咯。”
徐冉笑着扭着身子转身往屋里走去了。
“不会的,爸爸不会这样的。”
大滴大滴的雨打在江雪脸上,渐渐,雨越来越密集。
伴随着惊雷阵阵,雨势越来越大。
“爸,爸爸,我是江雪啊,去求求你,你出来见见我,你帮帮我们,帮帮我吧,爸爸!你见见我啊!”
铁门外,江雪站在雨中扒着铁门苦苦哀求,疾风骤雨打得脸已经疼到麻木。
电话响起了,是妈妈的电话。
“妈妈。”
“雪雪,姥爷快不行了,你赶紧回来吧。”
江雪失了魂,她茫然望向铁门里的房子,绝望已经凉透了心。
她强撑着往大道上走去。
这样大风大雨的傍晚,江雪迟迟打不到车,她站在马路上挤得直哭,一边往家的方向跑着一边拦车。
在江雪感觉腿已经快要跑得没有知觉的时候终于打到了车。
车子飞速奔驰在狂风暴雨的路上,江雪的心一路吊着,终于到了小区门口,司机不愿继续往里开,江雪给了钱急忙下车狂奔。
手机响了。
江雪不敢停下,边跑边接电话。
“喂,妈。”
“雪雪”,妈妈泣不成声。
“姥爷,去了……”
江雪骤然止步,突然世界没有声音,狂风,暴雨,都没有了这些可怕的声音。
“嗵”。
江雪软软倒下。
花,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