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隋唐 ”
杨林尴尬无比,他是第一次带非杨氏外人参加皇帝设私人宴席,闹了这一出,总不能由皇帝皇后出面化解这场面吧?
“咳咳,秦蒙,你责叱手下不懂规矩是没错的。但圣上设宴,实为人伦之乐,故而不必太过拘泥于正式礼法,嗯,且把杨将军叫进来,开宴可好?”
杨林也够煞费苦心的了,老爷子从来就是直来直去硬杠,什么时候软语跟人说话?
秦蒙知道,老爷子这么说,实则是在杨坚面前挽回自己有些激烈的过失,想想老爷子这般爱护,秦蒙甚至觉得,自己跟杨广临时加戏,有点利用老爷子的感觉。
不过,已经开始了,就没有回头路了。
秦蒙双膝跪倒,恭恭敬敬说道:“监军大人,您以为,杨将军其能如何?”
杨林狠狠瞪了秦蒙一眼。已经给你个台阶了,顺着台阶下来就行了呗,结果你还纠缠起来了。
秦蒙既然问到了,杨林还不得不答:“以能力,功绩,风评视之,杨将军不失良将之赞。”
“监军大人,您小觑杨将军了。以末将视之,带甲百万,杨将军足可为帅!”秦蒙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杨林悬着的心,总算是往下落了一点,给杨广这么高的评价,想必杨坚和独孤伽罗的心情,能好点。
“呵呵,秦蒙,你是一线带兵将领,你的评价,应该是恰如其分的。”
杨林赞同了秦蒙的说法,正想把话引到宴席上,秦蒙又说话了。
“监军大人,您可曾记得,打了末将几回了?”
杨林又蒙了一下,秦蒙竟然问起了这个问题!
“哼。具体几回,本监军可是记不太清楚了,怎么,秦蒙,跟本监军还记仇么?”杨林寒着脸说道。
秦蒙咚咚磕了几个头说道:“监军大人对末将,若严父之于顽子,打,是惩戒,更是爱护。末将不敢自比监军大人,却要以监军大人为榜样,爱护自己的手下。监军大人可知,杨将军在末将手下,犯过几回错么?”
杨林有心想要赶紧让这件事情了结,但秦蒙的话,却是让他干着急使不上劲儿。
“怎么,杨将军也屡次被你责打么?”杨林语气间,已经有些不高兴了。
“启禀监军大人,杨将军在末将手下,直至刚才,无论末将要求多严,布置的任务多重,杨将军非但一次错误没有,反而是做的事情,桩桩件件都十分漂亮。飞骁军前身乃是末将麾下飞骑,监军大人当知飞骑之骄横跋扈了。杨将军以白身加入其中,上午随队训练,下午操办武威边贸政事,鸡鸣则起,月照当头方休,如此繁重军务政务,杨将军无一差错,就凭着这份实干,武威官员服,飞骑将士也服,因而,拔擢其位,人皆言众望所归。”
说到这里,秦蒙抬起头,用无比真诚的目光看着杨林说道:“末将言杨将军可为百万带甲统帅,非为谬赞,乃其所为至此是也。对杨将军,末将不担心其能其德不配位,唯一担心的,就是其少年心性,倘一朝掌管天下兵马,万一偶有得意疏漏,则一帅害死三军啊。末将一直刻意打压杨将军,为的就是让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然其表现堪称完美,末将好不容易找个由头斥责他一下,就是要让他知道,一切都要按照规矩来,万不可得意忘形。”
这一通道理咔咔一抡,杨林竟然听得连连点头。
“嗯,身为主官,出于公心管教下属,这没什么好说的。”杨林说到这里,特意转头看了一下杨坚和独孤伽罗,人家当长官的,是按照统帅标准管教你家孩子,这怎么说,也是不为过的吧?
杨坚和独孤伽罗本来对秦蒙印象有些恶劣,但听人家讲的确实有道理,而且把自家孩子夸得没边了,也就只能对杨林微微颔首,表示认可他的话。
杨林一看皇帝皇后没什么见怪,便对秦蒙说道:“管教手下呢,打也打得,骂也骂得,但今天情况不一样,本监军给杨将军求个情。就让他进来开宴吧。”
“末将明白!”秦蒙又磕了一个头,起身到殿外,招呼在门口面壁思过的杨广。
杨广和秦蒙眼神一过,心照不宣,他知道,秦蒙在里面,应该是达到了目的。
进入殿中,杨广颜色越发恭敬,待杨林先入席,再等秦蒙入席,才在两位长官下首,坐了下来。
独孤伽罗眼见气氛有些沉闷,看杨广低眉顺眼陪在杨林秦蒙身边,不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陛下,臣妾有些乏,请恩准下去休息一下。”
杨坚知道,皇后眼见杨广被各种规矩束缚着,想跟杨广单独见见。
“嗯,皇后即是乏了,便后殿歇着吧。阿摐(杨广的小名,音chuang,一声),你伺候一下母后吧。”
杨广避席跪倒:“臣遵旨。”
说罢,杨广向杨勇。杨林秦蒙一一致意,起身走到了独孤伽罗身边。
独孤伽罗眼见杨广如此规矩,表面上还得装皇后的样子,可心里却是酸楚不已,不待杨广过来搀扶,已经先拉住了杨广的手,往后殿走去。
“儿臣拜见母后!”待独孤伽罗坐定,杨广再无前殿那般严谨,翻身拜下,语音里,有着颤抖的味道。
“阿摐,不必如此,就咱们母子于此,别再搞那些繁文缛节了。”独孤伽罗再也没有皇后的矜持了,那眼睛里,满满都是母亲对孩子的宠溺神情。
杨广很乖巧在独孤伽罗的示意下。很恭敬坐到了她身边。
“咳,阿摐,皇室坐镇军旅,都是掌管兵权,为上位者示下。偏生你这里,咳,却还要听人家的……那秦蒙,如此场合都敢训斥你,想必,在他手下,你吃了不少苦吧?”
杨广赶紧离座拜下:“母后,秦长官可不是那种作威作福的跋扈之辈。其人韬略了得,忠义无双,驭下极严。若非如此,母后请想,监军大人能如此对其照拂关爱么?”
独孤伽罗点头道:“这倒也是,以皇叔为人性情,非德才兼备者,难入其眼。阿摐,起来说话,怎么跟母后如此生分了?”
杨广起身,正待坐下,却忽然间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躬身道:“母后。儿臣给您带了礼物,还请母后笑纳。”
独孤伽罗笑道:“好,母后看看,阿摐带来什么……”
等杨广从腰间把所谓的礼物拿出来,独孤伽罗呆住了。
一个能有两拳大小的包裹,打开后,里面竟然是四锭白银!
“母后,这是儿臣的一点心意。请收下。”杨广似乎一点也不在意独孤伽罗的震惊,双手奉上礼物。
“这,这……阿摐,不是母后嫌弃你的礼物,只是,母后这里,有你父皇供养,四海之内。物人皆归皇室调用,这银钱,这银钱……”
杨广跪倒,将银子捧过了头顶。
“母后,儿臣身外之物,倒也有不少奇珍异宝,然莫说身外之物了,就是儿臣堂堂男儿之躯,亦为母后父皇与之。即是父皇母后与之,儿臣拿父母恩赐献与母后,岂非不孝?这白银四锭,乃是儿臣从军,一刀一枪拼来的奖赏,这是儿臣身为大隋臣子,杨氏子孙的荣耀!以此献给母后,算是儿臣的微末孝心。”
独孤伽罗听罢,一把把杨广搂在了怀中,放声大哭。
“阿摐,你受苦了,身为皇子,竟然要到战场上舍命相搏!好孩子,母后这就求你父皇,将你调入京中,为国家,咱们也立功了,再不去受那玩命的苦了。”
“母后,母后,切莫再哭了。您这样,儿臣心肝俱碎矣。”杨广也抱着独孤伽罗的腿,放声大哭。
娘俩抱头痛哭良久,独孤伽罗放开杨广,擦擦眼泪。起身就要往外走。
“母后,可是要去找父皇?”杨广赶紧拦住了独孤伽罗。
“阿摐,你不必害怕,一切有母后给你做主。那北境军旅,少了一个皇子就没法运转了?回来,待在母后身边,母后也好不必日夜思念了。”
“母后,儿臣为臣为子,当为父皇分忧。没错,大隋人才济济,少了儿臣一个,会有更优秀的人顶上去。然而,儿臣回京,只在父皇母后庇佑下锦衣玉食过活,实则不为国为君尽忠,啃食父母不孝。望母后三思啊。”
独孤伽罗本已擦干的脸上,再次热泪长流,颓然坐下,抚摸着杨广的手说道:“好孩子,你倒是为国为君尽忠尽孝,只是,母后这里,几思念成疾啊。”
杨广擦擦眼泪,强作欢颜道:“母后爱念儿臣,儿臣不知前世修何德,投胎母后腹中。然儿臣为皇室子孙,不为国家流血流汗,何颜锦衣玉食,富贵甚于他人?”
独孤伽罗正要说话,却听外间小声通禀:“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过来,欲见皇后娘娘。”
“嗯,知道了,让他……”独孤伽罗说到这里,猛然注意到,杨广整理好衣襟,摆出一幅庄严肃穆的样子站在她身边,刚才的亲情温馨,转瞬不见,就好像是迎来了非常重要的正式场合一般。
“阿摐,你大哥来了,不必要这么紧张吧?”
“是,母后所言极是,太子殿下为儿臣一奶同胞,母后面前,真的没什么好见外的。”
话是这么说的,可独孤伽罗分明觉察得出来,杨广还是有种见君,而不是见亲人的那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