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主 ”
杨帆停脚回头,便见一个六旬上下的老者,握着一根金光闪闪的手杖缓缓走上前来。
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
杨帆见老者步伐稳健,再看向他手中那根雕刻有精致花纹的金色手杖时,眼中便不期然地露出一丝戏谑来,心中暗骂:骚包货。
“老爷,您可回来啦!”
张安福一见老者,便扭动着身躯试图摆脱两个捕役的控制。
那谄媚卖好的样子,恐怕给他插上一根狗尾巴,他都能欢快地摇起来。
老者正是张家家主张厚德。
张厚德向张安福淡淡一瞥,便将目光放到杨帆身上,冷笑道:“阁下是谁,硬闯张某寒舍,意欲何为?”
杨帆慢悠悠转过身来,不答反问道:“你就是张员外?”
张厚德道:“正是老夫。”
杨帆笑道:“那就好办啦,既然你是张家之主,那我倒要问问你,你张家区区一个管家,就扬言要拒交朝廷秋粮,是谁给他的胆子?”
张厚德道:“安福是我张家的管家,一言一行自然是我张家的意思。我若让他交,他自然会交,我若让他不交,他自然也就不交。”
“哦?”杨帆微微眯起眼睛道:“这么说来,这拒交朝廷秋粮的正是你张员外咯?”
“没错!”
“你敢公然跟朝廷作对?”
“自然不敢。”
“那是为何?还望赐教。”
张厚德哂笑道:“赐教自然是要赐教的,只是阁下是谁?可否先行赐教?我张家虽说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也不会对什么阿猫阿狗都礼敬有加。”
杨帆听出他话中的轻视之意,却也不恼,微笑道:“我乃本县税曹官杨帆。征收粮税乃是我分内之职。”
张厚德鄙夷道:“什么税曹官,不过一小吏而已,我看你这威风架势,还以为是一府之尊呢。你回去吧。这不交粮税之事和你可说不着。”
杨帆正色道:“吏也好,官也罢,有公务在身,便是代表朝廷。你若无故阻挠公务,那我也只好强闯你张家大宅了!”
张厚德怒目圆睁道:“你敢!”
杨帆冷冷一笑道:“你大可试试看!”
二人四目相对,一时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对视一阵,杨帆突然觉得自己跟这么一个糟老头儿“目光痴缠”,实在有点画面太美不敢看。
轻咳一声,高声吩咐道:“弟兄们听着,我数三个数儿,若数到三,张员外还不说出抗税原因,大伙就进宅取粮!谁若暴力抗法!格杀勿论!一切后果,由我杨帆一人承担!”
“是!”众人神情亢奋,齐声应和,顿时气冲云霄。
他们中除了那八个捕役和关宁之外,都是刚才被张家恶仆痛殴的民壮里正。
他们做的是基层工作,辖区内有这么一尊恶菩萨,平时也没少受欺侮,心里早就憋了一股气。
此时有人站出来帮他们出头,他们自然不会吝惜自己的声音。
至于那八个捕役和关宁,此时也是心怀激荡。
跟着这么一个动不动就格杀勿论的上司办事儿,真特么刺激啊!
杨帆满意地点点头,便开始低头数数。
他本想盯着张厚德的眼睛,那样显得气势更足一些。
不过因为画面太美的原因,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一!”
……
张厚德一双老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杨帆,后槽牙咬紧,腮边肌肉微微隆起。
只是杨帆并不看他,他做出来的无匹气势便没了丝毫用武之地。
“二!”
……
张厚德眼角微微眯起,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他的目光无意中落在杨帆嘴角的青色绒毛上,心中更是担忧:
这还是个愣头青啊,年轻人做事考虑不周全,往往不计后果。
虽然事后他一定要栽,可我也难逃干系!
我偌大家业,几房美妾,跟他赌,可不划算啊,难道真要向他服软?
其实此刻杨帆心里也有些紧张,如果张厚德不肯服软,那他就只能硬着头皮数下去,然后吩咐众人闯宅取粮。
到时候若真的酿成流血事件,他刚刚起步的仕途生涯就要就此终结了。
甚至还可能陷入牢狱之灾。
可是,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已经把话说死了。
若是此刻数个二点一或者二点一一出来,那还不如直接当场阵亡来得痛快。
杨帆不由得有点后悔刚才说的只数三个数了,心想:
这要是可以数十个数,或者一百个数,一千个数,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尴尬啊。
毕竟服软也得有个心里建设的过程嘛,三个数实在太少了些……
靠,这老家伙还真沉得住气,居然还不说话,你特么倒是赶紧服软啊。
二点一,二点二……二点九,好吧,既然你不服软,那咱就拼个鱼死网破!
“三——!动手!”
杨帆把“三”字拖得老长,“动手”二字却是说得斩钉截铁!
说完,大手一挥,转身便向宅门走去!
“慢着!”
张厚德涨红了脸,额头已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紧咬着压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既然你要理由,那我就给你理由!”
杨帆一听,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再次转过身来,看着张厚德,眼中露出戏谑之意道:“请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
张厚德当着那么多人服软,脸上无光,哼了一声,转向身旁那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道:“还是请王管家来说明其中缘由吧。”
被称作王管家那人微微一笑道:“也好。”
他跨出一步,向杨帆拱手一礼道:“杨大人好,我乃宁远乡侯府上管家王匡。这其中缘由就由我来向大人说明吧。”
杨帆见他颇有礼数,也拱手还了一礼道:“有劳王管家。”
他口中说着话,心中却隐隐觉得不妙。
这宁远乡侯他虽不知道是谁,但这乡侯的称呼他却是知道的。
乡侯是大严朝的爵位,食邑为一乡之地,谓之乡侯。
大严朝对侯爵的赐封要求十分严苛,因为一旦赐封,就是世袭罔替,与国同休。
那是实打实的要分掉国家一地的赋税来供养他们一家子的。
所以,但凡封侯之人,要么自己功勋卓著,要么祖上牛逼哄哄。
这样的人家,别说在这小小一个县里了,就算是朝中也是人脉广大。
哪是他一个刚刚入仕的小吏可以叫板的?
这事儿既然牵扯到了宁远乡侯,恐怕今日之行也得无功而返了。
王匡自报家门之后,见杨帆并无卑躬屈膝之态,对这个年轻的税曹官倒是高看了两眼。
微笑道:“杨大人可知我大严朝侯爵有哪些特殊权利?”
杨帆道:“杨某只知侯爵世袭罔替,食邑一地,自有其民,自领其地,自征税赋……难道说?”
说到这里,杨帆目光微微一缩,心中大叫糟糕。
王匡点头笑道:“想必杨大人已经猜到了,没错,张家近日已将名下田产尽数卖予我家侯爷了,我家侯爷则委托张家代为打理。
按照大严规定,这些田产属于我家侯爷,自然无需再向朝廷纳税。所以张家不纳粮税,合理,合法。”
杨帆听在耳中,心中不禁一阵气馁。
他向身边众人看去,见他们一个个也神情委顿,不复刚才的激昂。
杨帆终究有些不甘,说道:“若真如王管家所言,张家不纳粮税自然合理合法,不过王管家空口白牙,杨某若就此离去,恐怕也难以向县尊大人交代。不知王管家可有书面凭证?”
王匡笑道:“这个自然有。不过在下只是过来替侯爷巡视田产,无从料到今日局面,是以并未携带田契。
田契在县城侯爷府上,待在下回府禀明侯爷之后,便派人给杨大人送来,以供查验。如何?”
杨帆本就是为了借坡下驴。
王匡这么说,已经给足了他面子了,他还能再说什么?
只得道:“好吧。既如此,就依王管家所言。诸位捕役兄弟,劳烦你们把这些参与殴打公差的暴民全部带回衙门,交由县尊大人发落。”
“是!”
八个捕役齐声应和,开始喝令刚才斗殴的一众家丁长工往县衙去。
众人一听要去衙门,顿时也是慌了神,纷纷向张厚德投来求助的目光。
张厚德哪会容许杨帆一而再,再而三地拂他面子?
当下跨前一步拦住众人,大喝道:“不行!你不能带他们走!”
不投票推荐就牙衙门去,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