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斗大明朝 ”
随着“备倭督指挥使司”挂牌的消息传出,一股令人胆战心惊的气氛便始终笼罩着整个蓬莱水城。
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连三个月都没有任何倭寇袭击或是海龙王发威的消息。
忽然有一天,一条巨大的海船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驶进了海港。这条船通体漆黑,有三层船楼,本该十分威风,却落得破破烂烂,看上去就快沉了的样子。
但是码头的很多人都认识这艘船,因为这本来是登州水师的旗舰。之前登州卫也曾试图按照朝廷的指示建立水师,但是船一出港就遇到了海盗,水师官兵集体跳海,这条船就被海盗开去了。
时隔数年,这条船竟是一身伤痕、破破烂烂回来,使得码头上的登州卫军士都发毛起来。在这船上看不到任何旗帜,也看不到一个人影。
咚的一声,船头直接撞上了码头。
人群一片惊恐,惶然后退,议论纷纷,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船头破碎,忽然几具穿着明军甲胄的骷髅从甲板上滚落,散摊在众人面前。也不知道死了多久,水浸日晒,头盔锈蚀,骷髅都发黑了。
人群一片尖叫,不管是明军军士还是码头的水手、商旅,都四散逃命。港口的商船连货物都不要了,竞相升帆出港,逃离登州府。
码头军士皆哭喊道:“就说不能抗倭啊!那个牌子不能挂啊!”
一群蓬莱卫所的军士都红了眼,气势汹汹跑到备倭督指挥使司门口找戚继光算账。却见墙下已经挖出一张宽的护城河,城头旌旗林立,也不知道有多少身披坚甲的将官站在城头,冷冷望着下面。
城下的千户、百户皆倒吸一口凉气,若说那些军官是百户,这便至少有两万的军队在城中。装备如此精良,难道是朝廷的大军到了么?
一群气急败坏的老头子从后面涌过来,面对城头高呼:“我们要见戚继光!让那言而无信的小畜生滚出来!他明明说过不抗倭只种地的!”
麻贵带着一群神武甲士走上前,一个个膀大腰圆,眼似铜铃,满脸横肉,无视颤抖的刀剑,对着带头的千户一脚踹过去。那千户炮弹一样倒飞出去,在人群里撞出一道沟,立刻就站不起来了。
麻贵目露凶光道:“谁在这里直呼将军的名讳?”对着刚才说话的老头子一瞪眼,狞笑道,“老棺材瓤子,是你吗?”
一时间谁还敢去摘那卫指司的牌匾,都面面相觑,吓傻了。老头子们一句话都不敢说,挤成一团簌簌发抖。这可是一群蛮不讲理的兵痞啊!
戚继光身披金甲,大摇大摆走出城门,嘴里叼着一根牙签,眯起眼道:“什么事情呀?”
那些老头子顿时又跳了起来:“小畜……你明明说过只种地,不抗倭的!”
戚继光一脸惊讶,一指头顶:“本将军是登州卫备倭佥事,总督倭事!本将军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
那些老头子几乎要背过去,指着戚继光,你你你——!
戚继光一瞪眼:“大胆刁民!啸聚备倭衙门,是要造反么?”
立刻,四周甲士齐声大喝,拔刀上前,杀气腾腾向着人群压来。蓬莱守军皆面无血色,不停后退。
戚继光哈哈大笑:“谁再跟本将军说些什么抗旨造反的混帐话,便以通倭论处,统统砍了!通倭什么罪,你们不会不晓得吧?”
见没人答话,戚继光面色一凛,厉声道:“罪诛九族——!本将军最后劝你们一次,莫要以身试法——!”
一群老人都吓得簌簌发抖,再没有一个人敢吭声。
蓬莱军士有人出来,大声道:“王法有什么用!死的又不是皇亲国戚!现在你们终于激怒了海龙王,就要血洗登州了!”
四周蓬莱守军齐声大叫,群情激奋。
戚继光一声大吼:“吵什么!”
声如虎啸,平地飙风。
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戚继光大声道:“没错!倭寇就要血洗登州了!你们好歹也还算是穿着大明军士这身皮,要么把刀拿起来,随本将军一起朝向倭寇!要么把皮扒下来,回家等着被杀。本将军就明明白白告诉你们,倭寇从哪里都可能来,谁也没本事不让他们登陆!”
一群蓬莱军士皆气结,看着戚继光挥手离去。
忽然城头有一黑衣少年操着绍兴口音高呼:“张千户,李百户,哦,各位老爷子,你们都来啦!快进来吃饭啊!”一举牌子,上面两个大字,“吃饭。”
城头甲士全都跟着桀桀怪笑,一副鸿门宴的表情。
蓬莱的千户、百户皆七窍生烟,指着徐渭发指。这事情明摆着,是他们全都被徐渭忽悠了。
徐渭一副为大家着想的嘴脸,担忧道:“海龙王此来,定然要先将违拗他的人全家杀掉,以儆效尤。在场各位定然是首当其冲啊,就算是跪在码头上求饶,也是没有用的。不如赶紧逃走吧?”
随手在牌子上写了四个字,举起来:“屁滚尿流。”
继而冷冷道:“但是弃阵逃生,再加上通倭,天下再无尔等容身之地。你们的下场不光是死,而且是丢人地死去。倘有人侥幸逃脱,也将世世代代蒙羞,纵然卖身为奴也无法抹去这耻辱的烙印。”
所有的蓬莱守军将领皆瞳孔收缩了,城头上那黑衣少年,便似是一个地府来的无常使者。
徐渭道:“你们唯一的机会,就是将功补过,和倭寇决一死战。赢了就是英雄,以往种种既往不咎。”
城下众人居然不看他手里的牌子也听懂了,可以既往不咎!
有人摇头恐惧道:“不行,不可能赢的,我们都得死!”
徐渭的脸上露出无情的狞笑:“是的,你们都得死——!还在这里站着干什么呢?等着给你们收尸么?”
几个千户、百户皆一脸绝望,咬牙飞奔而去。
那老人在身后惊呼:“别去!我儿,别去啊!你死了我可怎么办?”
为首的千户一声大叫,呜咽道:“爹!横竖是死啦——!跟倭寇拼了,老老小小还能有条活路——!”
那老头望着人群里去,目瞪口呆。
城头徐渭冷冷道:“老人家,你也是为匪徒汪直威势所迫,通倭的事情,我们就当不知道了。”
那老头满眼泪光,一声大叫:“戚继光!你若哄骗我儿,我做鬼也不饶你!”忽然飞奔向墙角,一头撞死在大门口。
戚继光耳根一动,站在路当中,如木雕泥塑,一动不动。
徐渭走下城头,对戚继光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些人通倭杀将,本来就罪该万死,你不是心软了吧?”
戚继光沉声道:“我心软?”回过身,大声道,“我浑身热血都在沸腾啊!”
将面甲向下一拉,玄天战铠发出细密的闭合声,徐徐喷出白色的蒸汽,仿佛要将杀气传递开来。
大门口血流满地,整个备倭督指挥使司杀气滔天,发出惊天动地的喊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