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大明 ”
明嘉靖三十一年,初春的江门阳光和煦,青草到处生长,不仅在林荫道上,而且在石板缝里。凡是青草没有锄尽的地方,都一片翠绿,生意盎然。桦树、杨树和稠李纷纷抽出芬芳的粘稠嫩叶,树上鼓起一个个胀裂的新芽。寒鸦、麻雀和鸽子感到春天已经来临,都在欢乐地筑巢。就连苍蝇都被阳光照暖,夜墙脚下嘤嘤嗡嗡地骚动。
在这一片生机之中,这个小地方的人们开始了一年的生计。买卖谷种,叫贩农具,置办布匹。来往的农民商贩络绎不绝,虽说只是一个小集市,但却也透露着繁华的气息。
“醒醒!你个不落家的死鬼,还瘫在大街上让乡亲们看笑话是不?”一农妇打扮的女子不耐烦的用手拍打着躺在地上宿醉未醒的中年男子,止不住的骂骂咧咧。
中年男子感受到了来自脸颊的刺痛,缓缓睁开了眼睛。一股醉酒后的头疼刺激着他的五脏六腑。
“呕···”
他跌跌撞撞的爬起身子,找了一个靠扶的地方呕吐起来。周围的做生意的小贩像是习以为常,都笑呵呵的准备看戏。
中年男子吐完之后,晃了晃脑袋,不注意踩到了自己的呕吐物上,一个脚滑便坐了上去。
“你看看你,弄成这副德行。我也不知道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遇上了你这个现世宝。”农妇气得直跺脚,但也没嫌脏,一把将中年男子扶起,一步步的带回了院子。
这座农家庭院十步见方,两侧盖了间草屋充当厢房,主屋的屋顶上铺满防水的海草。土坝上支着泛着油光的木架,上面吊着几条风干的海鱼。
“你个倒霉催的,先躺着,我去给你弄碗糖水喝。”农妇用尽力气才把中年男子身上的脏东西清理了干净,将他留在土坝上,转身去厨房弄醒酒的糖水。
中年男子躺在地上,身体偶尔抽搐一下,看起来颇为诡异。谁都不知道,他的脑袋中正在经历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无数的记忆碎片突然从脑海中的某个角落不断涌现,庞大的信息量让他自己那被酒精麻醉意识宛如烛火一般忽闪忽灭。
渐渐的,原本散乱的记忆碎片逐渐链接成型。
“我是陈昌义?死后尘土归去,为何还要醒来?”
眼看中年男子的意识就要在陈昌义强大的意识冲击下归于虚无,但恢复了一些意识的他却主动的放弃了已然成型的记忆,再度将一切破碎,归于男子的脑海深处。
片刻之后,男子的意识渐渐恢复,费力的睁开了眼睛,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茫然的看着周围的一切。
“头痛死了,下次姓李的衰仔再灌我酒,看我怎么收拾他。”他揉着不断抽。动的太阳穴,无不埋怨的想。
“刚刚我好像梦到我是什么将军,哈,果然是白日做梦。我王枭一个草头,祖上连几亩地都没留下,也做起了将军梦了。”
王枭走了几步,脚上的步伐虚浮,正巧撞上了从厨房里出来的农妇。王枭见到她手上端着的糖水,他也不客气,接过糖水一饮而尽。喝完后,他见到农妇叉着腰瞪着自己,连忙一脸赔笑。
“媳妇,这糖水味道不错。”王枭深知自家这口子的脾气,昨晚夜不归宿,今日恐怕有大祸临头。
说到这儿,农妇气就不打一处来:“你昨晚上干甚去了?不想回家就别回来了,我一个人过不知道有多舒服。”
王枭连忙解释道:“盈盈,昨晚上和路口开茶馆那老李喝酒去了,后面兴致起来了,就多喝了几杯···”
“你呀你,人家老李有祖产,虽然不是大富大贵,起码饿不死。咱们家怎么能跟他比?”任盈盈叹了口气,也没了心情再说下去,她一屁股坐在土坝上,指了指风干的几条海鱼说道:“咱们家就这几条鱼了。”
说罢,任盈盈一股委屈从心底涌上,鼻头一阵酸涩,竟是哭了起来。
“咱们的日子要怎么办啊!”
她出生于一秀才家庭,老父考科举三十年,止步于生员。在村里开了家私塾,倒也能度日。任盈盈虽是一介女流,无缘科举,但自幼耳濡目染,也学得了一些本事。老父去世后,家中竟凑不出几两银子安葬,所幸得王枭变卖家中渔船田产,方将老父入殓下葬。任盈盈一半为图报恩,一半感动于王枭的义气,守孝三年后,便委身嫁给了王枭。
哪曾想,王枭为帮助她厚葬老父,将自己吃饭的饭碗都给卖了。她嫁过来后,只得在大户田里做工,图个生计。王枭则帮送货,来回乡里县城。两个人生活本来也算过得去,但几个月前,王枭丢了批绸布,不但赔光了家里的积蓄,还丢了饭碗。两人生活靠着任盈盈一人勉力维持。
王枭见到任盈盈坐在地上抽泣,连忙上前安抚道:“媳妇,别哭啊。俗话说的好啊,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我这几个月可不是游手好闲,昨晚上跟老李可讨要了一份好差事。”
任盈盈闻言止住了哭泣,抬头问道:“什么差事?”
“老李有个亲戚,专收失船的渔人,说是要做海上的买卖,去就有四两银子赏钱。每次出海至少能拿十两银子。”王枭迟疑的说道。
“海上的生意?”
任盈盈虽说埋头农耕,但也不是不识丁的楞头。做海上的生意哪里是一般人做得的?开茶馆的老李哪有这样的贵人亲戚?
“对,说是有意就找他,帮我联系。先进屋,我们床底下还有我藏的一包鱼干和牛肉,一边吃一边说。”王枭昨晚上吃的东西全吐了,现在腹中饥饿难耐,想起昨晚上老李信誓旦旦的跟自己的保证,话语间底气倒是足了几分。
任盈盈瞪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堂屋,在床底果真掏出了一袋食物,拿着菜进了厨房就开始鼓捣。
王枭带着宿醉后的头疼,进了屋子,躺在船上打起了瞌睡。
巨大床弩的将士挥动大锤,狠狠的击打扳机。机发弦弹,巨大的弩箭带着强劲的破空声射向城下飞驰而来的蒙古骑兵。
无数的箭矢,战刃,鲜血在两军之间纷飞散乱。
蒙古骑兵的冲势未衰,前排的蒙古骑兵被床弩的巨大威力连人带马的射穿,甚至有一些蒙古人被巨大的弩箭死死地钉在了大地之上。
嘶吼声倒映着燃烧着烈焰的千斤巨石,撼动着布满剑痕斧印的城墙。
不知过了多久,两军总算有了结果,停止纷争的战场上宛如修罗地狱,看一眼便会让人整晚都睡不好觉。
“啊!”王枭一介安分百姓,哪里见过这种恐怖的场景,一下便从梦中惊醒。
他摸着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骂道:“怎么做起了这些鬼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