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隋唐 ”
了空白眉紧皱,双手合十道:“秦施主,你即有求于李家家主,何必弄得这样僵?李家家主笃信佛主,任其礼拜完毕,又有何妨?”
秦蒙冷笑道:“了空师傅,可曾听过庄子借粮之故事?圣人窘迫,求助监河侯,叵耐那厮,竟然要等收取税金之后再借。哼,等人饿死了,纵百金千金又有何用?武威百姓缺粮,李家家主如此行为,何异于监河侯之敷衍圣人也哉?”
了空脸色顿时尴尬无比,不觉仔细打量一下秦蒙。
秦蒙眉宇间煞气很浓,偏生又出口成章,一句话,就把你堵得严严实实,端的是无比难缠啊。
“了空师傅,你也不必为难了,老朽在秦将军这里。不过是一把行将朽木的老骨头而已,世人还高看老朽一眼,若秦将军这般少年得志者,不值一提。”
从偏殿大门哪里,李应搀扶着一个拄着拐棍,满脸都是老人斑,颤巍巍好似一阵风都能刮倒的老者。走了出来。
关向在后面跟着,大概是考虑到秦蒙的感受,关向离李应和老者有一段距离,不过,可以看得出来,关向亦步亦趋,对着老者很是敬畏。
“老朽李冕,见过秦将军。”那老者颤颤巍巍,把拐棍给了李应,就要下拜。
这一下,秦蒙就如同吃了一只苍蝇一般,李冕这老家伙,口中出言讥讽,但却是见了以民见官的礼节。
这年代。倒是不怕碰瓷,关键是,秦蒙扶了李冕,就意味着自己尊老,气势上,首先就输了一块。
要是不扶吧,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跪拜,又不是那么回事。
闪念间,秦蒙上前,抓住了李应手里的拐棍,将拐棍塞到李冕的手里,然后把李应往李冕身前一拉,这样,李冕就算是想跪下也跪不下来了。
“老丈,自古以来,年长者见天子都可免礼,更遑论某一代郡守乎?老丈这般见礼,莫非是要折煞秦某乎?”
秦蒙阻止李冕之后,立马躲得远远的,这得益于后世听过太多碰瓷的案例,中间有了这么一个接触,有了这样的对话,你再跪下,味道可就不一样了。
李冕人老成精,一见秦蒙这般,就知道自己再以老见礼坑秦蒙,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呵呵,秦将军竟然也知道尊老?难得难得。老朽在这寺庙当中,有自己的一间卧房,就请秦将军过去喝杯茶,想必秦将军会给这个面子的吧?”
秦蒙很难想象,这么一个耄耋老者,说话竟然如此阴阳怪气,就算是请喝茶,也有那么些强人所难的味道。
看来,不管什么时代,人坏,是不分老幼的。
“老丈,喝茶就免了,本官到这里来,就是想让老丈对武威百姓施以援手,借些粮食。等缓过这段时间,本官一定奏明朝廷,无论是减免税收形式,还是其他形式,都会加倍予以补偿的。”
李冕嘴角边浮出了一抹诡谲的微笑:“秦将军都开此金口了,老朽若是不给面子,那真是没把父母官放在眼里了。好,我李家于武威生根散叶,自不能见武威有难而不顾。秦将军,老朽代表李家,捐献粮食三千斤,如何啊?”
秦蒙一直是比较尊重老人的,哪怕是老人有些不地道的地方,也都会隐忍一下就过去了。
可是,李冕改变了秦蒙对老人的看法,老家伙坏起来,更是没有原则底线!
找你借粮,可不是因为私人原因,而是为了整个武威百姓!你拿出区区三千斤,都不够一天消耗的!
说句不好听的,这就相当于是打发叫花子呢。
秦蒙环视观瞧。李冕嘴角那丝嘲讽越发浓烈,明白无误表达了一个意思,那就是你是官不假,借粮,成,给你面子,只不过,你的面子,就值三千斤。
李冕身边的李应,同样是这样的笑容,秦蒙能读懂其中的意思。你不是狂么?不是能够扒官服么?但是,你对一个已经捐献了粮食的老人,还能怎么样?
身边的官员,还有那些僧众,没有李冕李应那样的嘲讽,但一个个眉宇之间,无不是看秦蒙栽了面子的表情。
“老丈,能于武威危难之时捐献三千斤粮食,当真是忠义可嘉啊。本官一定要上表朝廷,对李家大肆褒奖。”秦蒙一本正经说道。
李冕得色更浓;“哪里哪里,李家上受朝廷恩沐。下得乡亲父老爱护,捐献一些心意,也是理所应当的。”
秦蒙嘴角也浮出了一抹嘲讽的笑意:“老丈,点滴捐献,也是爱心,本官理应嘉奖。但捐献是捐献,借粮是借粮,本官代全体武威百姓,恳请老丈借十万斤粮食,渡一时难关吧!”
说着,秦蒙居然撩衣跪倒在地,两眼用一种无比真诚的目光看着李冕。
所有人都傻眼了,要知道,在古代可是最讲究尊卑有序了。
哪怕是父子。儿子要是做官的,没有儿子官位高的父亲,公众场合也要下跪的。
现在,甭管秦蒙多年轻,他毕竟是代武威郡守,名正言顺的父母官。
父母官给白身下跪了,比刚才李冕以老者身份给秦蒙这个年轻人下跪,还要让人感觉不可接受。
李冕那是活了七八十年的老人精了,马上意识到,秦蒙这是把刚才的道德绑架,原封不动还回来了。
这要是坦坦然然受了秦蒙一拜,传出去,还不得说李家什么规矩都不懂啊?李家的档次,立马要掉了一个格啊。
“快,快将秦将军扶起来。”李冕赶紧指示李应李桐,把秦蒙给扶起来。
秦蒙这一跪,可不是白白跪的,也不是恶心李冕,让他难堪的。这一跪,是要东西的!
不等李应李桐到近前,秦蒙自己一下子就站起来了。
“老丈果然爽利。这么痛快就答应了。本官就知道,李家乃武威名门望族,但有举措,定不会让本官失望的。这份胸襟魄力,岂是寻常一身铜臭气的富户,能够比拟的?”
李冕大骇,有些结巴道:“秦将军。老朽,老朽何曾……何曾答应你来着?”
秦蒙摇晃着脑袋说道:“本官跪下,以武威百姓之难恳求借粮,老丈差人扶我起来,不就是答应借粮了么?”
“秦将军,老朽,老朽不是这个意思。”李冕急了。饶是他人老成精,被秦蒙这么一搅和,也是没了章法。
十万斤粮食,那可是十万斤啊!
秦蒙带着无比感慨,无比钦佩,还有那么点小愧疚的神情说道:“老丈,您不是这个意思?也就是说,您不是借给武威百姓十万斤粮食,而是捐献出来?不必了,不必了,能借已经是善之者善了。”
李冕差点没急晕过去,他这才意识到,太小看这位年纪轻轻的大人了。
思维敏捷,权达通便,几句话,两头堵,让你根本无法在自己的节奏中说话啊。
李冕寻思,现在不能要脸了,得把借粮之事推脱掉才行啊。
谁知道,秦蒙根本就不给她机会。
秦蒙喝道:“武威郡府各位同僚,且上前一步听话。”
当官的要发布命令了,谁还敢再说话啊?李冕张大嘴巴,翕动半天,就是没敢蹦出半个字。
武威众官,赶紧上前,拱手低头听候秦蒙的命令。
秦蒙一字一顿道:“本官听闻,武威豪门者,多有不法之徒。大隋子民。本应据实上报户籍,以备朝廷统一调度。但武威豪强,自恃门楣,大肆收受人丁,授田以抽其成。此等行为,无啻与国家争利,何异谋反?”
说到这里,秦蒙有意无意往李冕那里瞟了一眼,接着道:“本官既为武威长官,当严厉打击此等作为,关向,本官调一千士卒与你,务必在三日内给本官查清本地豪强,有无私下接纳人丁之事。若是怠慢了。本官可就不仅仅是扒官服了!”
关向等一干官员,立马心领神会,这哪特么是彻查豪强私下接纳人丁的事情啊?说得好听点,这是抓小辫子让你乖乖就范。说得不好听,这根敲诈勒索,没什么两样。
晋之后,地方豪强势力那不是一般的强大,本地耕农,甚至到了不依附当地豪强都无法种地的境地了。
地方豪强私纳人丁,恍若国中之国抽取耕农收成,尽人皆知,又不是最近才有的。
还三天查出来,就算是尽心尽力彻查,没有个三月两月,甚至是半年时间,根本就是开玩笑啊!
这个时候拿出来说事,不就是找说事的幌子么?
“有什么难处么?”秦蒙见一众官员瞠目结舌,冷冷问着,眼睛却是又瞟了一眼李应。
“卑职一定不负秦大人所托,马上查明!”关向想想李应的下场,赶紧大声答应。开玩笑啊,这位年轻的长官,可是真敢下黑手啊,可别答应的不爽利,挨了棍子,还得给人家办事,那可就亏大了。
有了关向领头,其他人也纷纷跟着表态,一定会坚决完成长官交代的任务。
秦蒙满意点点头,这才转面李冕:“老丈,本官相信,李家,一定不会有私纳人丁,效仿国家收税的行为,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