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斗大明朝 ”
大门外,几个人正在不安地等待着戚继光和张居正交涉的结果。
田艺蘅颤声道:“这么大的事情,张大人应该会通性达理的吧?不会打起来的吧?如果打起来,这就是兵变啊!会满门抄斩的吧?”
徐渭瞅了他一眼,用师爷的强调抑扬顿挫道:“大惊小怪,边军殴打御史、弄死监军是寻常事,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来到边关还以为自己在朝堂里可以威风的家伙,一般都死得很快。胡大人在宣化当御史的时候,半夜里被不满的军士弄死的官员很多,全都推到鞑子头上,活过两年任期的御史都算长寿了。”
一举手中的牌子,在上面画了个坟头,写下个死字。
田艺蘅颤声道:“你不要吓我……”
朱翊钧在一边站着,心中很是好笑,其实这样的事,他写个折子递给母后,由母后和父皇说一说也就是了。倭寇大举进攻之前却要让闽浙总督入狱,这种蠢事不消说,隆庆帝只要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必然不会同意的。
好笑就好笑在,这一群好朋友没有人知道他是太子。
张居正府中忽然大乱,一道黑影从府中越墙而出,轻轻落到众人面前,乃是王思盈带来的忍者菊之助。菊之助急报道:“交涉失败,动起手来了!”
楼楠扬起大斧:“抄家伙上!”
“不!”菊之助道,“我想应该没有人能挡得住大将军吧?”
徐渭也伸手拦住:“再等一下!”
张居正府中忽然传来一声长长的尖叫,墙壁轰然倒塌,伴随着侍卫的惊呼。随即大门一声巨响碎成八块,戚继光拎着张居正夺路而出,向着码头迈开大步狂奔。身后侍卫满地乱滚,惊呼着在后面追赶。
“快跟上!”众人立刻向着戚继光的背影追上去。田艺蘅和徐渭、尚明月骑着马,其他人都有甲胄,奔走如同迅雷。从人前经过之时,楼楠一声大喝,大斧卷起一道狂风,将十几人一起吹飞,向后翻滚撞进人群。众人哈哈大笑,转眼间将一干侍卫甩在后面。
张居正只听见两耳生风,四周街道都在飞速倒退,眼看到了城门,大叫道:“兵变啦!”
城门军士立刻呼啦一声冲上来,其中还有数名手持狼宪的神武甲士。忽然看到是戚继光扛着张居正,全都傻了眼。
戚继光一挥手:“开门!”
张居正踹着脚大叫:“兵变啦!戚继光造反啦——!”
城门带着执拗的声响打开了,军士皆两旁单膝跪倒。张居正叫道:“你们有没有听到本官的话?把戚继光给我抓起来!”
四周没有人吭声,戚继光冷冷道:“你省省吧,冷风灌到肚子里,等下肚子疼可没人帮得到你。”
张居正乖乖闭上嘴,被戚继光扛着走。这会儿已经明白了,在登州的地界上,还是边将说了算。尽管戚继光一年没在,但是整个登州卫从上到下全都笼罩在戚继光的光环之下,这就是军心,这就是名将的威望。
戚继光直奔停尸场的万人坑,四周一片大乱,锦衣卫搞不清情况,想要问个清楚都被楼楠和朱钰、麻贵等人拦住,四周登州军涌上,将锦衣卫围住。
面对此等情况,锦衣卫谁也不敢擅自动手,全都呆呆看着戚继光把张居正拖着走向最远、最深的万人坑另一边,黑暗中传来张居正的尖叫:“你大胆!你无法无天!你要造反!”
戚继光将张居正在坑边放下,揪着后脖领子往前一推,张居正一声大叫,吓得闭上了眼。这坑里是什么他很清楚,死亡、血腥的气味在夜里显得更外可怖,风声从巨坑吹过,仿佛无数恶鬼在嚎叫。
戚继光怒道:“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忍你很久了!你或许是个当官的奇才,但你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就是欠揍——!”
说着一脚把张居正踹到坑里,虽然没有用丝毫力气,张居正还是箭一样飞滚,落进尸堆。
张居正啊啊大叫,手脚并用往上爬。
戚继光怒道:“我杀倭寇是为了天下百姓!不是为了给你这种人封侯拜相来做垫脚石!你说什么更重要的事,哪有比上百万百姓的性命还重要的事情!就算是太子登基这样的大事,也根本就比不上——!”
“啊啊——!不要说了!”张居正两眼发黑,简直就要崩溃了。这天大的秘密,泄漏了就是万死莫赎啊!严党会做好应对的准备,朝中会变成血雨腥风!
张居正好不容易爬上来,戚继光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大声道:“天大的事我戚继光一人承担!此役之后,我戚继光定叫海龙王授首,大明至少数年不会再有大规模的倭患!那时我戚继光和胡大人一起请罪,要杀要剐都随便!”
“你发神经啊!”张居正大叫道,“一旦太子登基,严党立刻把持朝政,胡宗宪是严党,被杀的只有你和我!他跟你一起请罪,你醒醒吧——!我和你,才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没有你就没有我,反之亦然!我张居正倒台,一样也没有你戚继光的活路!”
“那又怎么样!”戚继光一把将张居正再次推进万人坑里。
张居正一路打滚跌下去,戚继光泪流满面:“我戚继光,就是不能拿天下百姓的性命来开玩笑!就算太子登基时除掉了严党,三十万倭寇足以打下南京了!那时候失掉半壁江山,新帝要如何向太祖交代——!圣上可以接受吗?”
朱翊钧在一边忽然听明白了,啊哟,太子登基?太子不是我吗?难道说……朱翊钧的脸色瞬间变了,他年纪尚轻,本朝的情况下只有一种缘故会导致太子在此时登基,那就是隆庆帝即将驾崩。
朱翊钧转身就跑,张居正在冻硬的尸堆里挣扎,对着朱翊钧叫道:“现在不能回京,京师危险——!”
朱翊钧停住脚步,忽然明白过味儿来了。为什么父皇故意让他跟着张居正离京这么久,就是为了远离京中的混乱局面,不给严党和其它皇子构陷他的机会。此时的京城就像是一只下面烈焰滚滚的大锅,五毒巨蠹都在其中煎熬,随时可能有哪一只跳出来伤人。
万人坑中传来张居正的尖叫,再一次被戚继光丢了下去。张居正原本是个有洁癖的人,接连在尸堆中打滚,原本被踏在脚下的倭寇尸体此时都像是要向他张牙舞爪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