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八一 ”
行程并不是按照预定计划线路走的,旅行车带大家去了武汉站,大家看到杨春湖边并没有什么东湖电器,珞喻路上也没有文春商贸的中南物资中转存储中心。这叫王思楠和周利有些怀疑人生,周利就更怀疑这个时空里,自己是不是还存在过。
为了验证这个结论,包文春叫包信开车上了京港澳高速,转了沪陕高速,只用两个半小时就到了信阳,一个半小时就过了淮河,踏上老家的地面。
上了淮河桥,王思楠就奇怪起来,这桥怎么变了模样,和当年的造型不一样啊!
包文春也不搭理她,继续往北走,就看到公路两侧是连片的两层楼房,直接把公路当成了街道。
这路面也不如当年自己监督建造的宽阔平整,路上还设立着河砂管理超限检查站,每隔一段路就设置有路障,路中间设置高大的水泥墩,还有限高杆。
老张就问:“这是什么意思?”
包文春说:“农民建设房屋要用河砂,更多的建设工地都在扩张,还有房地产商要搞开发,这个河砂私开滥采也管理不住,罚款力度大不过关系网,这条路上每公里都出现过不止一次的车祸,能有这个限制措施,老百姓很欢迎的。”
沿着一条小水泥路向东走,就很快来到小王庄。令王思楠大失所望的是,村前那条水泥村道并不存在。她迫不及待的下车,拉着周宾郎,踩着冬日里的衰草,向村子里走去,周利一看,连忙跟上。
包文春坐在车里没动,他知道小姨马上就会回来的。村里现在应该只有三四家人,总共也不超过十个人。
这个村子不能超过四十九人的迷信终究没能破解。年轻人都出去落户生根了,老人们消失了,村里住着的只是七十多岁的大舅王关福老兄弟三对夫妇。还有一家是土地流转来包租耕地的外来户小两口,人家也只是在农忙时过来,平时也不在这里常居。
王思楠的旧居已经化为平地,长满杂树,只有村西头路口的那只破碾盘,收旧货的嫌破没要,上面的碾磙和下面支撑的雕花石头都被买走了。
王思楠有兄妹五个,她是长女。父亲原来教过私塾,家里有藏书,其中包括全套的康熙字典,这也是以前吸引包文春的地方。那时的村子院落整齐,竹篱笆扎得漂亮,房前屋后是桃李杏花,葡萄桑葚之类长得很矮,小孩子也很规矩,不到成熟季节没谁乱动。村边路边,到处是猪娃一样的白胖冬瓜南瓜。
也就是自己七八岁那几年,在那里住了一阵子,惹坏了一班伙伴,把整个村子搞得乌烟瘴气。再后来,大家都上学了,也就很少再来了。
小姨的大哥王志峰到镇上开了家农机修理铺,后来年纪大了。孩子在外地发展好了,就跟着去了城市居住。小弟老早就出去了,包文春并不了解具体情况。她自己远嫁外乡,两个妹妹也外嫁了,父母去世后,娘家这条路,就没有再回来走过。
也就是两年前,农村开始搞土地确权,这土地从分地就没有调整过,有的家庭以前人口少,分地也少,现在媳妇孙儿孙女都增加了四五个,还是原来的那点地。
而有的家庭,比如大舅家,老两口一个儿子,以前有四个闺女在家分地,现在孙子都十几岁了,现在她们都出嫁了,家里的地就显得多了,老两口快七十岁了,种了四十多亩水田,三十多亩旱地。
17年的秋天,他儿子意外车祸去世,媳妇在县城租房子照顾孙子上学,这个家庭就分崩离析。老两口就干不动农活了,把地租给外乡人,自己给自己办了退休手续。
想着当年的姹紫嫣红开遍,如今都付与断井残垣,包文春感到很伤感。其实自己又经历过多少这样的事呢?
老张见他情绪不高,就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包文春想了会儿,说:“没什么!什么事都有一条发展主线,围绕这条主线,会有许多辅线,每一条辅线都是另一个维面,就像是视角不同,看到的事物不同一样。它们相互纠缠着向前发展,我们以前在主线上,后来就演变发展到了辅线上,但决不能喧宾夺主,把辅线变成主线。”
“既然那个机器神通广大,是不是能向三四十年代输送些物资?”
包文春说:“理论上是可以的,但那又能怎样?历史不容改变!”
“那我们现在到底是在主线上还是辅线上?”
“岭南就是在辅线上!那个机器可以带我们到主线上看看!”包文春肯定地说。
“那主线现在是什么状态?”
“你现在就在主线上!”
老张有点迷惑,就问:“这个岔道是从哪里出现的?”
“这世界亦真亦幻,存在于现实就好,心安之处处处为家。它原本的模样已经不重要了,你能有机会看看就是幸运,何必追究一清二楚?”
老张看着周利背着孩子返回,王思楠很低落地跟着,上车就盯着包文春不说话。
她需要一个解释。
包文春说:“你知道也没什么关系,这个拐点在我溺水重生那一刻,两股线纠缠了一段时间,西海之行后,彻底分离。你明白了吧?其实,所有人都没有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甚至从来没谁问过我,我在异时空是不是也是这样的遭遇?奋斗成果怎么样?有没有孩子老婆?后来她们的结局如何?没有人,从来没有人问过!算了!说了也没人理解。”
眼看天色晚了,包文春说:“我们到镇上住下吧!明天我要回家看看老爸和二叔。老村子里就剩一堆老头老太太了!”
陈捷看着窗外的情形,问:“以什么名义去看看呢?”
“等晚上住下在商量一个合适的理由吧!”
经过农场那片地方的时候,陈捷让包信停车站了一会儿,除了璃儿,这里的地势环境大家都知道,大路东侧,依旧是大片的麦地,附近是烂草地上夹杂着纵横交错的田埂,地势太洼,到处是黑臭的积水,没有风电塔、没有服装厂、也没有文春农场的痕迹。
北部老村子那边,黑黑的树林在暮色中,平静安详得令人心里发慌。
王十九下来拿着手机拍照,大家心绪难以平静,也没有心思配合。
小镇倒是很繁华,比异时空的其它地方小县城都要漂亮。
街头没有百花广场,也没有双联大楼,到处是松散的商铺和高度参差不齐的住宅。众人瞪大眼睛对比着记忆中的诧异,沿着路灯指引到最热闹的东门车站街口,找到一家饭店,索然无味地吃了些所谓名菜。然后到街边宾馆住下。
大家洗理一下,聚集到一起开会。
包文春说:“小姨看到了旧时出生地,很难过吧!物似人非,这就是时代交替的结果。我也想回老家,回到我出生的地方看看,我的父母和二叔此刻应该还健在,但是我妈因为脑梗后遗症,情况不太好,她就要在这个冬天去世,希望能赶得上再见她一面。我爸的性格固执,不喜欢别人接近,就需要大家配合。”
“现在的农村情况很复杂,留守老人太多,可能会有人围观,我的计划是,根据实际情况随时改变行动计划。我们一行人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我爸原单位退休办的工作人员,上门搞个社保认证,兼带慰问性质,这个由老王和张叔负责扮演。包信和王十九是司机,我们坐两辆车!”
“第二批人是年轻人,大家包括我,都是另一个时空的我所教授资助的学生,我是已经死了的,尽量不要提我的名字,免得老人伤心。陈捷扮演医护人员,扎针的技术没有丢下吧!根据我的提示,给他们三个注射一些药物,就说是体检程序和疫苗。”
王思楠惊讶地问:“你已经死啦?”
她当然没有听到自己和老张陈捷的对话,包文春说:“这个时候,我确实已经死掉了。我在三年前,五十岁那年,在学生升学宴上喝点酒,那是县里的书记劝酒,就喝得大了,然后开车回家,被违规超限渣土车撞飞了。万幸的是,从此踏上一个循环轮回,无休无尽。”
王思楠惊讶起来,抓起包文春的手,又甩开,说:“我以为在和鬼说话呢?这手热乎着呢!”
周利就掩嘴而笑。
“很好笑么?那个,十九,你准备一些米面食用油之类的日常用品,明天带上。”
陈捷问句话,叫包文春无法回答。
“会不会遇到祝道绣?她没事吧?”
早起在楼下麦香园吃了早餐,等到九点钟,大家分乘两辆车出发。那辆青年旅行社的中巴外面,换了新的志愿者标识。一辆高大的轿车,挂着湖北牌照,车门上贴着武钢标志。
沿着道路南行,人们还是在观察百花广场的位置,可那里只是一片连体的排房。从粮所那条路边经过,医院服装厂的位置,还是一片麦地、排水沟、乱坟场、乱树林。
进村的小路还是土路,土路边也有一排房子,最东头原本应该是包文春的房子,可现在还是一片麦地。来了两辆铮亮的车子,就有人跟着来看热闹。
最近一段时间,总有下乡收头发辫子、收旧手机旧铜钱的商贩,也有骑摩托车的贩子,到旧村子里和老年人搭话,稍有不慎就着了道,接一颗烟吸两口,就会变傻,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全部送给人家。
乡镇反复提醒宣传,谨防各类骗局出现,留守老人应该团结互助,对不认识的外来人员,要一起围观甄别,发现不对,立刻报警。
这类事情很多,老表卢志伟同村的一位退休的黎老师,九月初八早上骑自行车去赶集,刚上公路就着了道,一个小年轻从南边过来,喊着表叔,很客气地递烟问好。老黎快七十岁了,记不清是亲戚还是学生,觉得不能失礼,这么有礼貌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那人递烟对火,搞得行云流水的,他就随口问一句,家里怎么样?你爸妈还好吧!
他的烟瘾较大,附近的人都知道,两口就能烧掉半截,那小伙子低头沉默一会儿,说自己在外地打工,今年天气不好,父母打电话说老屋的房子漏雨,回来看看,妈妈也摔跤骨折住院,检查还有脑血管瘤,自己作为儿子,就要在家照顾。
老黎本意是想套问他的来历,结果被一番情真意切的孝义感动,侠义心肠顿时爆发,就回去拿存折,带他去银行取钱,帮助人家渡过难关。
银行工作人员认识他,还问他取这么多钱干什么,他还说是修房子。
直到第二天中午,镇上教育系统举办个酒会,慰问招待退休教师的重阳节活动。当他喝下一杯酒后,愣了半天,忽然就哭了起来,那一刻,他才清醒过来。